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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章結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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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將盡了,月亮也已經垂到西窗外種著的柳樹的枝頭。大約再有一個時辰,太陽就會升起來了,到那時,金殿上靜鞭一響,便要將擋在身前的那塊石頭一腳踢開了!

只是天亮以後,當文武百官在午朝門外聚集的時候,李全德卻來宣旨:皇上龍體欠安,今日的早朝歇了!

皇上是真的病了。自太後大行,他連日守靈,身體就一直有些不爽利。後來汴州水患,靖王和楚王爭相鬥法,先是賑災銀子被劫、到後來秦盼青案發、楚王被卷入弊案,昌平帝心力交瘁,可他一直苦苦支撐。他為黎民百姓憂心,更為大燕的百年基業憂心。可是他在心底告訴自己,不能倒下,一定不能倒下。他就真的撐著走過來了。

可是昨晚,他夢到了太後。

在夢裏,他回到了小時候,很小很小的時候。那時,許沛白還在尚書房做師傅,他是個老學究,為人極嚴厲,每天都要給皇子們布置許多的功課。小小的人兒,便要點了燭火在禦書房熬夜苦讀。有一天,許沛白讓他們背誦韓愈的《勸學》,他背了好久好久,可是腦子裏像是進了漿糊攪的一團糟,怎麽也記不住。孝慧張太後便端著一碗熬得濃濃的蓮子湯來看他。他許多天不曾見過母妃了,驟然見面,只覺滿心都是委屈。

他哭了,臉上都是淚,一邊哭,一邊向對太後說:“母妃,兒臣好累,這破書兒臣怎麽都背不會!”

孝慧張太後卻笑了,她脫了護甲,用塗著大紅丹寇的手指輕輕幫他將眼淚擦盡。她的手指溫溫的,摸著臉頰很舒服,她十分溫和地說:“既然累了就休息吧。”

既然累了就休息吧!時隔多年,這句話仍舊似一股春風,溫和地吹在心頭。有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,昌平帝嘴角含著笑,低聲道:“既然累了就休息吧!”

睡在一旁的賢妃嚇了一跳,她趕忙俯過身子來,輕聲問:“皇上,您說什麽?”一連問了幾遍,昌平帝卻依舊緊閉雙目,嘴裏喃喃地重覆著這句話:“既然累了就休息吧!”

賢妃察覺出異樣,她擡手在昌平帝額上一摸,立時便嚇得三魂不見氣魄:“李全德,李全德,快傳太醫!皇上起熱了!”

在聽到皇上病重的消息時,襄王狠狠咬了咬牙:“難道上天都想讓他多活兩日?也罷,本王就再縱容他一回吧!”

靖王走在後面,遠遠瞧見襄王站在宮門前發呆,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,便忍不住冷冷一笑,上前道:“六弟站在這風口處做什麽?莫非是心中郁結,疏散不開?”

襄王狠狠瞪他一眼:“皇兄焉不是站在這風口處?”

靖王瞇著眼眸靜靜看著他,良久無話,半晌才深深吸一口氣:“本王要去給父皇請安侍疾,少陪了!”說完,輕輕一甩袍袖,扭身便走了。

襄王看著他離去的背影,眸色更加深沈:“本王倒要看看,你能囂張到幾時!”說完,也沿著靖王離開的方向,疾步而去了。

昌平帝在禦書房養病,後宮的妃嬪便都守在禦前侍疾。襄王和靖王過去請安時,他剛剛吃了藥未醒。兩位皇子在禦書房外磕了頭,卻又不願與對方同行,便各去了自己母妃的宮中。

襄王來到甘露殿的時候,賢妃已在等他。屏退了宮人,賢妃才急道:“宮外的形勢如何?”

襄王不敢怠慢,就將秦盼青吊死在刑部大牢的事情細細回稟。

賢妃聞言握著拳頭狠狠砸在紅漆黃花梨的茶幾上,上面的茶盞似是受了驚、“砰砰”跳動,只見她面色陰沈,語氣森冷道:“真是一幫飯桶!”可是大錯已然鑄成,縱使生氣也於事無補!她只得深深吸一口氣,轉頭看著襄王道:“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?”

襄王陰冷一笑:“兒臣已經命裴南褚偽造了一份賬冊,上面會清清楚楚地寫明靖王與秦盼青的分贓情況,到時候……”

“糊塗!”他話音未落,賢妃便斷聲制止:“裴南褚是個酒囊飯袋,你也要跟著他腦子不清楚嗎?”

襄王臉上一頓,皺眉道:“母妃,兒臣是想……”

賢妃冷冷一哼:“你是想用這一本假賬將靖王拉下水是嗎?且不說皇上會不會單憑一本賬冊就定靖王的罪,你以為督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員都是傻子嗎?”

襄王辯解道:“母妃放心,兒臣早已想好對策!今晚會有一個蒙面飛賊潛入秦盼青的府邸偷竊,順天府的官差會被驚動。到時候,裴南褚便有借口對秦家展開第二次搜查,而這本賬冊到時候就會出現在秦盼青的書房裏!”

賢妃起初只是凝眉聽著,到最後就冷笑起來:“刑部已經搜查過秦盼青的府邸,第一回沒有搜出來的東西,跑出一個蒙面之後便找到了?你猜,會不會有人說,這賬本就是這個飛賊藏進去的?”她不由自主的從軟塌上站起來,臉上的惱怒更甚,聲音也越發的狠厲:“到時候,若是靖王反咬一口,說這個飛賊是咱們派出去的,你要如何向你父皇解釋?”

襄王一時語塞,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:“兒臣,兒臣……”

賢妃又狠狠在茶幾上一拍,這一聲脆響似是拍在襄王心頭,讓他的心臟都狠狠瑟縮了一下:“你到你父皇面前便要這麽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嗎?到時候豈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?”賢妃看著襄王臉上漲的通紅,一臉憤慨之色,忍不住便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怒,她用手指頭一下一下戳在襄王額上,氣道:“你怎麽就不會自己動動腦子?”

護甲十分尖利,襄王的腦門被戳的生疼。他始終低著頭,強自按捺心頭洶湧的怒火,拳頭狠狠攥在一起,指甲甚至都插進肉裏!

許久,襄王才深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裏壓抑著憤怒,像是一頭獅子的低吼:“那你說,該怎麽辦?”

賢妃的臉色沈沈似水,她在屋裏踱了半晌才緩緩搖頭:“暫且按兵不動!”

襄王急道:“好不容易才抓到他的把柄,難道就這麽輕易放過嗎?”

賢妃猛地扭過身來,頭上的那支素銀簪子上掛著的三縷白珍珠撞在一起,發出“劈劈啪啪”的響聲:“那你想怎樣?憑白送一個把柄讓他們反咬一口?本宮警告你,不許輕舉妄動,若是再敢做蠢事,本宮決饒不了你!”

襄王狠狠咬了咬牙,沈沈答應了一聲。

襄王在甘露殿挨了訓斥,靖王在披惠宮的情況也大致相同。只不過,德妃許香迎出身名門,幼承庭訓,不似賢妃那般疾言厲色。

等靖王一臉陰郁地離開披惠宮,純妃又卻領著丫鬟登門。

楚王與靖王一向勢同水火,所以德妃與純妃素來沒有什麽交情。因此,德妃一聽說顧采璇登門,心中也是閃過一絲狐疑。不過,不管內地裏鬥的在兇惡,表面上的和睦還是要維系的。德妃稍微整飾妝容,便吩咐小丫鬟迎純妃進門。

兩廂見過禮,德妃才覷著純妃的臉色道:“妹妹不在禦書房侍疾,怎麽有心思來本宮的披惠宮?”

純妃的笑容十分得體:“皇上睡下了,皇後娘娘和其他姐妹在一旁守著,本宮私心想著,許久不曾與德妃姐姐敘話,便冒昧登門,實指望能跟姐姐說幾句體己話!”她說話的時候柳眉微微挑著,倒是與從前的溫婉不同,憑白添了兩分狐媚。德妃不由在心中暗嘆:顧采璇素來以溫婉的形象示人,不曾想她舉手投足之間竟也能如此魅惑!怪不得宮女出身,竟也能熬到妃位,原來當真是個深藏不露的!

德妃將心中的厭惡往下壓了壓,唇角勾起一個淺笑,十分客氣道:“妹妹是貴客登門,只可惜本宮事務繁雜,過一會兒還要去禦書房陪侍,只怕不得空跟你說話!”

純妃卻並未因她的冷淡而心生不快,她眉眼帶著愁緒,又恢覆了以往那種低眉順眼的神情:“姐姐確實是多事之秋,可妹妹又何嘗不是?”她悠悠嘆一口氣,頗有些哀怨道:“想本宮的兒子現在還在禁足,靖王爺雖出入自由,可任誰都知道,他的處境也是十分艱難!”

德妃聽她提起靖王,心中的不快更甚,忍不住蹙眉道:“妹妹今日到訪,難不成就是為了告知本宮靖王處境艱難?”

純妃趕忙搖頭:“秦盼青秦大人昨夜死在獄中了……”她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,滿臉的真誠與期待,聲音有些低沈:“姐姐可知道?”

德妃被她看的心中發毛,深深吸了一口氣,才回瞪著她道:“你告訴我這個是什麽意思?”她眉頭一蹙,嘴角綻出一個冷笑:“莫不是懷疑是本宮下的毒手?”

純妃道:“妹妹自是不會懷疑姐姐的,因為……”她咬了咬唇,似是個撒嬌撒癡的少女:“秦盼青是本宮派人殺的!”

德妃一驚,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,她急急忙忙瞥了一眼四周,見身邊只有一個心腹丫鬟才放下心來,皺著眉道:“你到底什麽意思?”

純妃慢慢靠在椅背上,臉色沈沈地道:“妹妹只想幫姐姐的忙!”

德妃冷冷一笑:“只是想幫忙麽?妹妹當本宮是三歲孩童?”

純妃扭頭看著她,溫和道:“自然不是。妹妹幫了姐姐的忙,自然也希望姐姐能幫妹妹的忙!”

德妃心中警鈴大作:“你願意殺誰是你自己的事,與本宮何幹?本宮又為什麽要幫你?”

純妃蹙眉盯著她:“姐姐知道本宮為什麽要幫你除掉秦盼青嗎?”

德妃與她對視了一會兒,不言不語。賢妃便接著道:“前朝的情形,想必姐姐了如指掌。襄王勢大,若是由著嚴審秦盼青,後果如何,想必姐姐也能想到。”她故意頓了頓,見德妃的目光閃爍了一下,才接著道:“楚王近況堪憂,若是靖王倒下了,那麽辰墨想必也撐不了多久的,到時候,咱們姐妹兩個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襄王欺辱咱們的兒子,就像是眼睜睜看著賢妃在後宮中奪去所有的寵愛一樣!”

德妃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,她握著帕子的手也狠狠握住。純妃暗暗一笑,悠悠道:“所以,就算是為了幫本宮自己的兒子,妹妹也一定要讓秦盼青死在大獄中!”

德妃的目光轉為平靜,她盯著漢白玉地磚上的日影暗暗出神,純妃慢慢傾身過去拉住她的手,她觸電一般快速躲開了。純妃臉上不見一絲尷尬,神態自若的將手收回,語氣沈沈道:“同理,姐姐幫妹妹保住楚王實在是再明智不過了!唇亡齒寒,這麽淺顯的道理,姐姐比妹妹懂!”

純妃說完這一席話,便不再開口。她閑閑的從茶幾上端起茶碗,悠悠吹著裏面的熱氣,靜靜等著德妃的回應。

似是等了許久,德妃才深深吸了一口氣,她扭頭看著純妃,眼神堅定:“好,妹妹的忙本宮幫了!”純妃或許別有心思,但是她說的確實不錯,襄王勢大,稍不留神便要萬劫不覆。與其坐以待斃,還不如先與楚王聯手解決這個最大的麻煩,至於楚王與靖王之間的鬥爭,只等打倒襄王之後再說不遲!

德妃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,也就不再有所猶豫:“你想讓本宮怎麽幫你?”

純妃的笑容如兩靨生花,她起身行了一禮,依舊是那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樣:“如此,妹妹便感念姐姐大恩!”

德妃見慣了她這個樣子,不過是淡淡擺擺手,沈聲道:“你起來吧!”

離開披惠宮之後,純妃便扶著小燕的手往禦書房而去。小燕心中似乎有心事,眉頭一直鎖著,純妃見了,便淡淡道:“你有什麽不明白的,便問吧!”

小燕沈吟了一下,趕忙道:“娘娘就算要與德妃結盟,也不必告訴她秦盼青的事,這樣一來,豈不是讓她抓到了咱們的把柄?”

純妃輕輕一笑,搖頭道:“本宮若不拿出點誠意,德妃又豈會輕易信我?而且,縱使她知道秦盼青死在本宮手上又如何?證據呢?就算翻出來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,一場糊塗官司罷了!更何況……”

禦書房就在不遠處了,甚至可以看到聳立著的威嚴的儀門,宮門前,有八個小太監垂首立在道旁,“呼呼”的風聲入耳,純妃斂起笑容,端出恭敬的神態,不再往下說了。

更何況,靖王與秦盼青分贓的賬冊還在自己手上,就算以後倒臺了,這也是一項足以讓靖王致命的證據!

昌平帝只是受了些風寒,身體並無大礙,幾幅湯藥下去,身子便有好轉的跡象了。他又在禦書房將養了兩日,實在放心不下前朝政務,便又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朝。

在朝堂上,昌平帝問起秦盼青一案的進展情況,裴南褚不敢隱瞞,據實以奏,昌平帝狐疑地看了一眼襄王,握著拳輕輕咳嗽了兩聲:“秦盼青臨死之前沒有交代別的事?”

靖王臉上神色不變,袖中的拳頭卻微微握了起來。只見裴南褚躬身出列,恭敬道:“微臣無能。”

昌平帝沈聲道:“那些贓銀呢?人死了,銀子總不會也飛了吧?”

裴南褚聽昌平帝隱隱有怒氣,心中一緊,趕忙撩袍跪倒,磕頭請罪:“微臣派人查抄秦盼青的府邸,共計得紋銀二百七十萬兩,還有各色珠寶、古玩字畫不計其數!”

“二百七十萬?”昌平帝哼哼一笑,蒼白的兩腮都有些微微發顫:“他區區一個工部尚書,每月的俸祿不過千兩,這二百七十萬兩……又是從何而來?”

昌平帝雙手撐著龍書案,身子略微前傾,兩只眼中冷光大盛,就像一頭伏在樹叢中,蓄勢待發的野獸。

大臣們紛紛低著頭,默默無語。

“你們說呀——”昌平帝勃然大怒,因為情緒激動,身體虛浮,額上有冷汗滲出來。朝臣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,紛紛下跪請罪,朝堂上一片肅然。

許久,昌平帝才狠狠吸了兩口氣坐會龍椅上,他像是一個滄桑的老人,臉上滿是疲憊、沈痛:“朕的萬裏江山,遲早會毀在你們這群敗類手上!”

朝臣們依舊低著頭,異口同聲:“臣等惶恐!”

“傳旨——秦盼青貪贓枉法,罔顧聖恩,更有負屈死的汴州百姓!他的屍身不許入土、不許安葬!朕不能讓他這個無恥的敗類汙染了我大燕國的任何一寸土地!另,秦家上下人等,男子成年的一律腰斬,十四歲以下者流放三千裏與披甲人為奴,永世不得入京!女子全部沒為官妓!”昌平帝一口氣說完,累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。

李全德嚇了一跳,趕忙跑上前扶住他,關切道:“皇上,您要註意自個兒的身子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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